风与月

《将臣》by风与月

2022.08.13 

5.将军府

  

  翌日一大早，戚宅就热热闹闹的，楼下的声音不大，但也足以让睡梦中的人清醒。

  戚呈皱着眉睁开了眼睛，他身上浮现出了一点点戾气，但是这点戾气很快就没有了，仿佛他刚才的不悦只是一个假象。

　　敲门声骤然响起，戚呈没有回应，缓缓起身下床拿了衣服穿上，外面的敲门声还在不断地敲着，随后便被一道声音打断：

　　“大清早的你敲什么？二哥正在休息。”是戚珺的声音，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从大学堂里回来的。

　　管家道：“外面来了将军府的人，说要接二少爷去将军府。”

　　“将军府？”戚珺声音疑惑，“将军府的人见二哥做什么？再说了，我们同将军府的人又没什么往来。”

　　他这话像是自言自语。

　　然而管家却以为和他说话，于是他道：“小的不知，但是将军府的人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夫人便让小的来这里唤少爷，可是……”可是敲了那么长时间的门也没见少爷醒过来，他又不敢随意进入少爷的房间。

　　戚珺虽疑惑，但他也清楚将军府的人不能得罪，于是他正要推门进去喊人，却见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已经穿戴整齐的戚呈。

　　“二哥？你起来啦？”戚珺一楞，随后便喜滋滋地唤了一声。

　　“嗯。”戚呈看着管家，道，“你先下去吧，就说我便来。”

　　“是，二少爷。”

　　戚珺见他下去了，他才道：“二哥，你……真要去将军府那边？”

　　见他担忧地看着他，戚呈不免一笑：“容将军威风凛凛叱咤一方，又不是吃人猛兽，瞧你。”

　　“怎么不是了？他杀过人……”话刚落音，戚呈便竖起手指“嘘”了一声，他道：“祸从口出，日后还要谨记，容将军在战场上为国打仗，自然是要杀死敌方。”

　　戚珺知道自己刚才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话若要人听了去便会教人添油加醋，他只得转移话题：“可是将军府与戚家没什么往来……这……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戚呈当然知道，从昨日到今日他便清楚，这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可不止将军府，虽然不知他们的意图究竟为何，但他却没什么担忧之色：“怕是日后会有往来，凡事都不要过早下定论，走吧，我要去见见了。”

　　戚呈走到会客厅时，来人已经喝了一盏茶，他抱歉道：“久等了，实在过意不去。”

　　来人确实久等了，但是他却也只是个传话带人的，不好出声苛责，何况对方还是戚家的二少爷，怎么说也是高他许多层，他自是不好发火，便道：“哪里哪里，只是小人来的早了。”

　　说罢，来人又看向会客厅内的几人，道：“如此，我便先带戚二公子往将军府去了。”

　　戚秉鹤不在家，李挽儿做主道：“哎！若是戚呈有什么不到之处，还望多担待一些。”

　　来人笑了笑，客气地应了一声，便道：“戚二公子，请吧。”

　　如此，戚呈便随人往容将军府去了，他从容淡然，毫无惊慌失措的模样，一心只想着：若真有什么，那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况，戚将军府的名头如此之大，也到不会为难他一个书生。

　　将军府是先朝下旨赏赐的，光是从外在看就觉得恢弘富丽且大气，等下人领着戚呈走进将军府，他才真正体会到了一股子贵气和威严感，即使是戚家也是有所不及的。

　　下人带着戚呈兜兜绕绕，才来到了目的地。

　　刚踏入会客厅，随即而来的便是几道视线，戚呈毫无畏缩模样，坦坦荡荡地接受着目光，看着上位的人，猜想他便是容将军，于是微行了一礼，说：“晚辈戚呈。”

　　戚呈不卑不亢的模样让容将军生出了几丝好感，他自小就征战沙场，长期混在军营，身边全部都是高大威猛的将士，他本意是想让自家女儿与将士成亲，因自己接触的文官全部都是一副弱不禁风不禁打模样，心下自然对身为书生的戚呈多少有些不满。

  他还想若是见了面之后发现他也是如此，便找机会同二夫人说一声，怎么说也得让欢欢嫁给阳刚之人。

  而如今，见到戚呈第一眼便让他打消了之前所有的念头，眼前这位书生，让他感觉到并不简单，身为戚家二公子，身上固有的矜贵之气不必多说，除此之外，他竟然感觉到戚呈身上有一股硬气，两相矛盾。

  他只暗自打量着，未说出其他话，只道：“不必太客气，坐吧。”

　　如此，戚呈才得以坐下看向周围。

　　他对面做着几个女子，其中一个年纪稍长，另外两个年纪相仿，都是大家闺秀的模样。

　　这时，容将军便向他介绍了：

　　“左边这个是我的二夫人，二夫人旁边的那个是我的大女儿，容欢欢，大女儿旁边的是二女儿，容馨妍。”

　　戚呈看过去，向她们一一问好后便不再说话。

　　心下却不解：容将军与他谈闲话为什么还把自己的女儿们请出来了？隐隐约约生出点怪异感。

　　容将军看着这个晚辈，声音中不自觉地带着威严：“我听说戚才子前几日刚回国？”

　　戚呈点头：“是，十一月十九日。”

　　“回来之后可还习惯？”

　　戚呈微微笑了笑：“自然，在国外终究是比不过在自家好。”

　　他回答的像是一个对故乡有着浓厚依恋之情的人的模样。

　　容将军看着他，也是微微一笑，道：“我听说西方的思想与我们这的思想千差万别，不知你对国内与国外思想的看法如何？”

　　戚呈不明白容将军与他谈论思想的用意，他略微沉吟，斟酌一番便道：“两方文化上各有各自的特色，因此思想上必定也是不尽相同的，我们首先就得尊重这种文化差异，不得妄下定论，自然也就没法比较，但西方思想有它的不当之处，国内思想也有国内的优越之处，若真要说看法，最好是将二者结合起来，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才能推陈出新，革故鼎新。”

　　如今国内的思想界流派是比较混乱的，信仰什么的都有，有些人太过激进，有些人太过保守，还有些人虽能正确看待，却也很快就堙灭在了众多思想之中。

　　“那……请问戚公子，这该如何结合？”

　　问出这句话的是容欢欢，她面色红彤彤的，有些害羞，却又敢直面看他一眼，“如今的思想界人物很难将自己推动的思想放弃与其他结合，他们各持一理，若是推崇结合，说不定会惹得这些思想家们的不满。”

　　容将军看了容欢欢一眼，却没有说什么，显然对于她这种横来一笔的插话没什么不满。

　　戚呈略微颔首，觉得她说的有道理：“这是自然，结合也是需要看时机，首先说结合，就不能全盘否认他们的思想，其次便是要将有营养的思想糅合进去，与这些思想家们共有的，便可。最后，排不排斥还是看个人，若一味地自大，自恃清高，那与前朝那会儿的人物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们确实顽固，但也不会一成不变。”

　　容欢欢红着脸，轻轻说了一声：“戚公子说的有道理。”

　　戚呈却道：“容大小姐看的也通透。”

　　他话音一落，容欢欢的脸更红了。

　　戚呈：“……？” 为什么脸红？

　　几个人聊着聊着便到了午饭时间，午饭早已经让下人准备了，这会儿只要上桌便行了，容将军将人请到正厅，道：“戚才子，请。”

　　戚呈略微后退一步：“您请。”

　　于是几个人便浩浩荡荡地往正厅去，到正厅刚坐下之后，容将军便唤来人说：“去将少爷请来。”

　　下人得令之后连忙慌张地跑走，去了东院去请容家长子，容绛。

　    容将军看着满桌的菜，道：“不知道戚才子喜欢吃什么，便随意做了一些。”

　　戚呈也跟着看了一眼，此顿可算是满汉全席了，也被称为“随意做了一些”？

　　他只是笑笑：“多谢容将军关照，晚辈不挑食。”

　　说着说着，戚呈便听到了一阵咳嗽声，这咳嗽声听起来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一般，随着声音越来越近，戚呈终于看到了来人。

　　来人很高，一身便服，手轻掩口鼻，将半张脸基本上都遮住了，身上散发着一股药香味，他放下手，朝前面看了看，打过招呼后便落了座。

　　如此便也教戚呈看清了他的模样，此人生的英俊，只是面色有些苍白，然而即使如此，当他随着目光看向戚呈那一刻，戚呈背后一僵，整个人如同面临大敌一样，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即使这人身体不好，却气势依旧。

　　容将军介绍了一下说：“戚才子，这位便是我的儿子，容绛。”

　　戚呈此时与他坐在对面，那一刻他都要下意识的起身与人握手，却克制住了，他清冷道：“幸会。”

　　容绛一双漆黑的眸子盯着他，眼中似乎闪过一抹什么，快得让人捉不住，只见他略一颔首，也道：“幸会。”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许是因为常年咳嗽导致。

　　见人到齐了，容将军便招呼着吃饭了，待都吃的差不多了，下人们将饭后茶点端了上来，将饭菜撤了下去，容将军才问出了今天的主要目的：“不知戚才子可有意中人？”

　　这话一出，喝着茶的戚呈立刻被呛着了，他不停地咳着，咳了好大一会儿才缓了过来，心中却纳罕：为何这一个二个都要问他有没有意中人？

　　缓了一会儿，他便道：“没有。”

　　这两个字刚落下，戚呈立刻就发现了旁边几个女孩子的兴奋，虽被掩饰住了，可还是隐隐透露了出来。

　　这时候，二夫人便上场了，她压抑住声音中的喜悦，尽量摆出端庄的样子出来，问：“那不知戚才子可有娶亲的打算？”

　　这话问的就比较直白了，戚呈有些不悦，声音也冷了下来：“没有。”

　　察觉到他的变化，二夫人知道自己太过逼人了，于是她换了一种方式：“戚才子有择偶标准么？”

　　戚呈一皱眉，道：“二夫人，您这话问的是不是不太合适？”

　　且不说他有没有择偶标准，就算有，也不会跟不相熟的容家去谈论这些吧？这让他感到了不合适且不尊重。

　　二夫人尴尬地笑了笑，还未反应过来，容将军便开口了：“戚才子多虑了，我们只是想与戚才子随意聊一聊，好放松下来，若是戚才子觉得不合适，那便不提罢了。”

　　这话说的，倒让戚呈觉得自己多心了，于是他稍缓了缓神色，说：“倒是没什么标准，若是看对眼了，便可成。”

  他话音刚落，便有几道目光同时看向他，容欢欢面色红彤彤的，眼睛弯弯的格外好看，眼中是克制不住的欢喜；容馨妍脸色也有些红，但是她较为克制，没有表现出什么；容绛拿着茶盏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后便毫不掩饰地望了过来，他的目光没有之前犹如猎人般的压迫感，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戚呈抿了抿唇，他说的是实话，他对娶亲什么的，如今没有考虑太多，便挑了一个较为中肯却有着自己思量的话说了出去。

　　容将军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倒是二夫人心里有些着急，自己的闺女心心念的人正在眼前，可戚呈连多看自己闺女一眼都没有，她眼睛转了转，便提议道：“这都吃的差不多了，不如我们去后花园里走一走，消消食如何？”

　　听了她的话，戚呈正想找借口拒绝，却不料被容将军打断：“如此也好，与戚才子多接触接触，倒是能培养培养我们武将世家的情操。”

　　听他如此说，戚呈到嘴边的话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只好跟着这一家子往后花园里去。

　　本来身体就不好的容绛跟在他们后面，走一路咳一路，还带着微微的喘气声，让戚呈听着都不免有些担忧，怕这人转了一圈之后把自己的半条命转掉了，毕竟他身体也不好，倒是生了点共情出来。

　　但他毕竟是个外人，也不便说太多，几人走着聊着，眼见前面有个亭子，他自己本身也和他们逛累了，暗暗思忖该如何开口比较好，跟在身后的容绛便道：

　　“父亲，咳咳，我们……咳，我们去坐一坐……咳咳咳，吧。”他手指着不远处的凉亭。

　　他的声音依旧低哑，说话也有些费力，容将军却心疼地看了他一眼，稍微严肃道：“你身子不好，我让人把你送回屋子里。”

　　他也心疼自己的儿子身上发生的飞来横祸。

　　然而容绛却缓缓的摇了摇头：“不……咳，不必。咳咳，我本来咳，就应该多出来走走，咳咳咳咳咳，这样对，对身体也好。”

　　容将军拗不过他，便也随了他，他转头问戚呈：“戚才子想去凉亭那边歇会儿么？若是还想再逛，我让小女陪你一起。”

　　戚呈听了他的话，一股子危险感袭来，但他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危险的，就作罢，道：“歇会儿罢。”

　　于是几人便在凉亭那边歇着了。

　　凉亭周围是湖，湖中结了层细薄的冰，这几日天气不好，没有阳光，因此冰还未融化。